三十岁以上的杭州人,多曾见过家中有墨绿色八角马口铁罐,上书行草“径山茶”三字。径山茶是老百姓之间串门致礼的常物,而着实讲究喝茶的人,才会买龙井茶。径山茶和龙井茶,构成太湖南渐、天目东延之茶香一脉。
被当作家常茶的径山茶,其实大有来头。径山在杭城西北,山上有寺,处五峰环抱平地,如莲花之蕊。尚存老龙井和两棵长成连理的古树,据说树下就是苏轼眺望余杭老城灯火吟下诗作的地方。开山祖师法钦,在顾渚茶单独纳贡的唐代宗时代,被赐号“国一大师”。顾渚到径山,不过一小时车程,古时骑马穿越也不会很困难。不知是不是受湖州常州茶风影响,法钦法师“尝手植茶树数株,采以供佛,逾年蔓延山谷,其味鲜芳”。在江南一带且行且住的青年陆羽,也造访过法师并在山下苕溪结庐写作《茶经》。径山茶大规模种植或晚于阳羡顾渚,却因国师住锡,自种自采之茶,在径山寺中发展出独具特色的径山茶宴,亦即今天日本茶道之源头。
从日本茶道可以追溯唐宋茶俗的顶峰:碾得腻如脂粉的蒸青茶末,在黝黑沉着的天目碗中,用竹筅点出细致的泡沫。参与者需收敛烦躁,全心品味这碗茶中蕴含的宇宙。寺院茶习,滤去了宋画中人人执壶街头斗茶的市井气。13世纪先后入宋求法的日本僧人千光荣西、希玄道元、南浦绍明,不但带回临济宗戒律,也带回天台山的茶种、径山寺大汤茶会的礼仪,进而演化为修行法门。试图在重新修造的径山寺寻觅茶宴踪迹却是枉然,建筑类似上海城隍庙,让人进门的兴趣都提不起。有的年景高山茶遭遇倒春寒,清明前不能开采,寺里却早早开卖“径山茶”,经营头脑未免太过灵光